疯狂的“灵魂出窍”实验:自我感知可随意改变
自我欺骗
埃尔逊接下来要挑战的任务是,弄清楚这些错觉揭示了怎样的大脑秘密。教科书上说,人之所以感知到自己的身体,是因为利用了“本体感觉”:来自皮肤、肌肉和关节的信号,会指示身体各部分的相对位置。但埃尔逊的错觉实验说明,视觉和触觉同样是这些信号的关键组成,大脑需要不断整合各种感官信号,产生自我感知。“本体感觉”也许告诉大脑,身体此刻坐在椅子里,但在埃尔逊的错觉实验中,精确同步的视觉与触觉信号却让大脑以为,身体根本呆在另一个地方。
埃尔逊认为,上述错觉的产生有赖于“多感觉神经元”。这种神经元能综合视觉和触觉信号,让动物顺利地对物体作出反应。目前,相关研究主要在猴子身上开展。“我们相信,多感觉神经元涉及的神经通路非常重要,它不仅能让动物感觉到外在物体,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,以及身体与周遭世界的界限。”他认为,这些神经元会整合各种感觉信息,对身体形成一种综合性感觉。而在错觉效应中,他只不过是改变了流向多感觉神经元的数据,由此操控了大脑感觉。
目前,这还只是个假说。波特维尼克说:“多感觉整合的确切过程还没有真正弄清楚,这是现在所缺失的一环。”埃尔逊等人试图了解这些神经元在人脑中的位置,他们让自愿者坐在功能磁共振成像仪中,同时诱导错觉产生。实验结果不尽相同。埃尔逊已经发现,当自愿者产生“身体交换错觉”时,腹外侧运动前皮层(ventral premotor cortex,参与动作的视觉引导)特别活跃。瑞士洛桑大学的奥拉夫•布兰科(Olaf Blanke)也是该领域屈指可数的研究人员之一。他发现,人们在产生出体错觉时,腹外侧运动前皮层附近的颞顶联合区(temporo-parietal junction,TPJ)比较活跃。他指出,当这个脑区受损,或出现肿瘤时,病人似乎会觉得身体就像消失了一样。“很难判断谁是正确的,因为在神经科学层面,我们现在拥有的数据很少。”
用意识操控机器人
埃尔逊对自我存在和身体拥有感的兴趣,还扩展到生活的其他方面。他现在对实验剧场和超现实艺术很感兴趣。他给人的印象是,喜欢思考,有些冷淡,总记不住同事的名字,常常陷入沉默。他说,相比去参加各种会议,他更喜欢在实验室干活。
偶尔,埃尔逊也收到一些充满怒气的信件,写信的人通常是有过“离体”经历的人。“他们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,而一个实验室能让人们产生类似的经历,这让他们感到很害怕,”埃尔逊说。对此,他用了一个外交辞令予以回应:“不予评论”。梅岑格则直接一些:“埃尔逊的研究说明,灵魂、自我什么的,离开了大脑就不存在。”
现在,埃尔逊想把错觉效应转化为实际应用:开发更好的假肢。很多截肢患者仍会觉得肢体是存在的,感觉装上的假肢是异物。“我们在想,如果引起的错觉能让人有种真实的拥有感,人们也许可以更方便地使用假肢。”他说。
为了实现这个目的,埃尔逊改造了橡胶手错觉实验。他在截肢者的残肢上给予点状刺激,让截肢者产生错觉,以为自己有手指。触碰这几个点的同时,埃尔逊和同事在机械手的相应部位也给予刺激。通过这种方法,他们成功地让截肢者产生了金属假肢就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感觉。
但10~15秒之后,错觉效应就会消失。因此,要让错觉保持下去,只有不断给予刺激。这是埃尔逊目前力图解决的问题。“我的想法是改进义手——在手指的指尖上安装传感器,而在残肢部位装上刺激装置。”尽管也有其他团队在做类似的感觉装置,但埃尔逊认为,他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,他想让人工手指传来的感觉与残肢部位的刺激精确配合,以产生对假肢拥有感的错觉。
埃尔逊的雄心壮志不止于此。以往,人们操纵机器人或虚拟形象用的是操纵杆等控制器,而利用错觉,可以帮助人们以更精确的方式控制“虚拟身体”——不论是计算机虚拟的,还是机械的身体。比如,机器人的操控者可以戴上护目镜,获得他们所操控的机器的视野,穿着动作捕捉服执行操纵,并通过与机器人手中的传感器相连的手套,获得触觉反馈。按埃尔逊预测,只要人和机器之间的信号在100毫秒内完成传送,“就会启动全身错觉”。外科医生能操控病人体内的微型机器人;巨型机器人能修补破损的石油钻井或核电站——埃尔逊笑着描绘未来。
但还有一种错觉,连埃尔逊也不确定能否实现,那就是自我感觉的分裂:让一个人占有两具身体。埃尔逊认为,这种错觉能否实现,可能取决于大脑如何整合感官信息。“或许在本质上,大脑对身体的感知就是一个统计学结果。它可能并未使用绝对坐标,而是通过整合信息,得出结论说我的手最可能是在这里。如大脑确实以这种方式感知身体,我们也许就能蒙骗大脑,让它觉得这两个身体是我的可能性是一样的。”
虽然听来离奇,可埃尔逊已经取得的成果同样离奇。“我们正为此而努力,”他说,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也说不定是不可能的。”
本文作者
艾德•扬是英国伦敦的科学作家。
本文译者
朱机是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的博士,主要从事神经发育研究。除了科研,她还喜欢翻译科学、科普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