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有网瘾父亲陪读 双双考上本科线
6月28日,新邵二中,蒋忠新和儿子蒋康。
父亲和儿子,分数分别是477分、550分,分别超出理科二本线35分、一本线28分。当初,为了监督患上网瘾的儿子好好读书,蒋忠新辞去了工作,搬到儿子身边日日看管,后来突发奇想,不但要为儿子治网瘾,还要陪读,一起考大学,没想到结果双双考上本科线。
6月28日,高考成绩公布之后的第四天。新邵二中高279班毕业生蒋忠新和儿子蒋康起了个大早,赶到学校填志愿。
在学校转了两圈后,他们又决定这天还是“不填了”。原因是,时间还有多,他们也还拿不准。父亲和儿子,分数分别是477分、550分,分别超出理科二本线35分、一本线28分。这在旁人看来皆大欢喜的结果,他们自己却并不特别满意。蒋忠新说,接到儿子汇报分数电话时,“各自痛心”。
这天的下午4点,蒋康和另外7名同学为打暑假工坐上了去往深圳的火车。蒋忠新在车站默默送别,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新“前程”:填志愿之前去邵阳学院一趟,如果学校愿意接收他这个年龄43岁的考生,他将报考该院的中文或者财务会计专业。
不出意外的话,他将成为湖南2014届年纪最大的大学新生。
陪读开始,只为治儿子的网瘾
采访蒋忠新并不顺利。“之前那些媒体乱写,搞得我很烦。”他说,“出名并不是我想要的,我陪读,也不是为了想出名。”
其实“烦恼”的最大根源,是他对自己和儿子的成绩并不是特别满意。
6月28日上午,我们见到这对“高考父子”。蒋忠新穿着一双凉拖鞋,脚趾上还挂着泥巴,和儿子并排站在学校一棵大白杨树下。
“27日我想了一晚,想通了。”他说。儿子比较理想的大学是湖南师大,但眼下的分数还是有风险,而他自己,“几门功课都考砸了”。
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周慎也表达了同样的心情,“老蒋平时最拔尖的语文这次反倒拖后腿了。”不过他说,最后的成绩也还是在意料之中。
蒋忠新可不这么认为,“如果再努把力,我上一本线还是有希望的。”
上不上一本,对于蒋忠新来说意义非同寻常。“刚开始陪读时,我跟儿子放过狠话,我一定能考上一本,如果考上了,他以后都要听我的。”
儿子在一旁笑,摸了摸自己的头说,“嗯,这下换你听我的了。”
蒋忠新是新邵县上坪镇赤水村人。上世纪90年代,他和妻子在上海打工,儿子蒋康在上海上小学。蒋康读初三那年,蒋忠新全家回到了新邵老家。他用多年的积蓄,承包了村里的园艺场,专门栽种杨梅。
蒋康初中毕业考上新邵二中,迷上了上网。蒋忠新经常接到老师的电话,说他儿子又跑出去上网了,要他去学校一趟。
被叫得多了,蒋忠新也烦了。他处罚儿子的方式与众不同:领着儿子回家,不打也不骂,而是把儿子带上200亩的杨梅山,让他挖土。“一直挖一直挖,不喊停。儿子大概也心虚,也不反抗。”
杨梅并没有赚到钱,蒋康读高一第二学期时,蒋忠新还是决定去外面打工。在广东佛山,短短几个月,他在一家模具厂从普通员工做到了技术员。但儿子依然不省心。
“儿子的网瘾更严重了。我当时想,我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,如果他将来考不上大学,那我赚再多钱也没用。”蒋忠新说。
于是,他和妻子回了老家,在儿子的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,专门监督儿子学习。
父子成同学村里人觉得是笑话
蒋康又重新念了一遍高一。暑假的时候,蒋忠新陪他一起复习英语。这期间,蒋康记住了2000多个单词,并且戒掉了网瘾。蒋忠新说,“当时儿子就已经不需要我的监督了”。
一次,蒋忠新翻儿子的课本,发现课本知识“也就这样嘛”,“一点都不难”。一个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——“我为什么不能参加高考,然后上大学呢?”
他把想法告诉了儿子。蒋康很惊讶,“你年纪都这么大了!”
蒋忠新认真地说,“儿子,这是爸爸一直有的梦想,这个梦想在你没出生之前就有了,它比你的到来更早。”
蒋忠新出生于1971年,有兄弟姐妹四个,他排行老大。他说,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,父亲一直不支持他读书,为此没少跟父亲吵架。
初中毕业,他只上了一所职业中学,学的是修电动机之类的课程。高三时参加高考的选拔考试,分数线是420分,蒋忠新考了401分,因此错过高考。
他不甘心,自己跑到新邵七中复读了半年,想再次参加高考。但父亲以长子应该早点分担家务为由,把他带了回来。
蒋忠新说,他们那一代出生的人,对上大学有天然的向往,“天之骄子”的光环太吸引人。他是如此执着于他的梦想,以至于后来,他又通过各种努力参加了成人自学考试,但成绩依然不理想,每门功课几乎都在60分左右。
结婚,生孩子,又去上海打工,他为生计奔忙,也就忘了考大学那回事。
但是现在,“梦想”被儿子的课本点燃了。他不敢轻易跟其他人说,而是试着先去听老师上课。蒋康的同班同学李杰记得,蒋忠新总是隔着窗户朝教室里张望,在走廊里一站就是一上午,听得津津有味。
几天后,蒋忠新跟班主任周慎“摊牌”了,说他想跟儿子一起读书,而且将来还要参加高考,班主任以为他开玩笑,没搭理他。
第二天,蒋忠新又来跟周慎说。周慎只比蒋忠新大一岁,他十分诧异,但看蒋忠新一点没开玩笑的样子,也就相信了。
“我当时想,他肯定坚持不了。他说他想考大学,我觉得是天方夜谭。”周慎说。
蒋忠新回到村里,将杨梅园交给岳父打理,收拾衣物就往学校赶。村里人听说他想陪读,也都觉得是个笑话,劝他不要犯傻。
成绩的刺激,父亲考了年级第四
但蒋忠新动真格了。他去教务处领了课本,搬来课桌,坐在儿子的旁边。班主任跟他“约法三章”,“必须做到跟班里的学生一样,不搞特殊待遇”。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上课,他把蒋忠新的位子调到了最后一排。
蒋忠新上的第一堂课是英语课。他说,“坐进教室的一瞬间,我就真正感觉到我不是为了儿子来读书,我是为自己。”
在他的内心,那个梦想是那么真实强烈,以至于他“常常忘记自己是儿子的父亲,而是儿子的同学”。蒋康上课不专心,他并没有拿出父亲以往的威严,而只是“小声提醒他别影响其他同学”。
蒋康记得,父亲虽然刚开始有些紧张,但“很快进入角色”,“跟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,认真听课、做笔记,有时候还会举手回答问题”。
尽管如此,依然没人愿意相信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父亲的疯狂举动。几个男老师下课后跟蒋忠新打赌,“如果你能坚持读完,我们集体凑五千块给你,考上一本,一万块。”蒋忠新自信满满,回到家跟儿子说,“那一万块钱到手我分五千给你。”
一个月过去,情况似乎有了变化——第一次月考,蒋忠新竟然考了年级第4名。
这个成绩,用儿子的话说,“简直吊炸天”。如果成绩稳定,考上名牌大学都是有可能的。他对父亲刮目相看,“原来爸爸的心中有这么大的能量”。
这个时候,连蒋忠新的妻子都开始认为丈夫“特别了不起”了。她教训儿子的口头禅是,“你看看你爸爸……”
蒋康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,头一扭,跑回教室复习功课去了。
“我当时在心里暗暗跟他较劲,一定要超过他。”蒋康说,我们打赌,说谁考试赢了谁,就要请对方吃鸡腿。鸡腿在学校1.5元一个,在高一高二的两年时间里,蒋康没少输鸡腿给父亲。
当时,整个学校都是这位神奇“天降兵”的励志故事。同年级的颜江涛记得,有同学跟他说,一个家长大叔“踢馆”来了。
第一次月考证明了蒋忠新的实力,也再次证明他不是“闹着玩”的。任课老师开始对他上起心来。上课喊他回答问题,不过不是直呼名字,而是叫他“老蒋”,同学则都亲切地喊他“蒋大叔”。
“蒋大叔,哈哈,我也觉得没什么。”蒋忠新笑道。他说自己一点都不介意,不仅在课堂上表现积极,下课也能跟同学们打成一片,乒乓球、篮球,玩得不亦乐乎。
“我没把自己当特殊人看待,我就觉得我是一学生。”蒋忠新说。
被儿子逆袭,“大叔”人生仍有梦
后来的几次重大考试,蒋忠新都考得不错,但随着高三的到来,他的成绩慢慢有所下滑。第4名、第8名、第16名、第32名,用蒋忠新自己的话说,“呈等比数列排列。
蒋康这个时候的成绩却开始大幅度反超,一跃到了年级第6名。他说,“是爸爸影响了我,让我化压力为动力。”当然,还有个原因是:老蒋毕竟年纪大了,记忆力和运算能力比年轻人都要差一些。
但是,这个倔强执着的“蒋大叔”,却用勤奋弥补着年龄带给他的不足。班主任记得,蒋忠新总是班上到得最早,走得最迟的那个。上自习,他还不许其他人吵。
“一有点声音,他就站出来喝止。同学们也都听他的话,给他面子。”
高考进入倒计时,周慎跟蒋忠新说,“你要做好思想准备,考个二本是没问题的,但考一本还要看运气。”蒋忠新心想:那我运气肯定不会差。
父子俩的考场在新邵县另一所中学。头天晚上,蒋忠新一家三口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宾馆。
蒋康说,高考第一天,父亲拍拍他的肩说,“儿子,我们一起加油,好好考。”然后两人做了个“胜利”的手势,走进考场。
周慎后来听学生反映,蒋忠新还是有些紧张,尽管他自己不承认,“毕竟,他付出的不会比一般学生要少。”
蒋忠新除了语文有些发挥失常外,其他科目都维持了平时的水准,数学98分,英语110分,理科综合180分。
尽管没能考上一本,蒋忠新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。这是他最难忘珍贵的一段经历,“我跟自己立下了三个目标,儿子考上大学,我自己考上大学,还有乒乓球打赢全校所有的人。这三点现在我都办到了。”
就在高考前几个月,他以前打工的工厂负责人要他回去上班,做一个分厂的厂长,月薪不低于6000元。但他拒绝了。
“这个时候,我还在乎钱吗?钱是赚不完的,用完了再说。”
他说,“我不要失去梦想的人生”,如果能让自己不再为光阴被虚度、才华被耗尽而流泪,如果能让自己坚定,那么这场“狂热”便是得其所,就永远都不会是最差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