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小女生服毒自杀 遗言叫抓走数学老师
上课时被催要补课费
根据两个孩子的描述,她们喝药的直接导火线是姜老师催要补课费。两个好朋友早在一个星期前,就有了轻生的念头,只是因为害怕没有实施。
10月24日下午,数学课上,姜老师又当全班同学的面,问周周600元补课费什么时候交。“老师的话语和眼神让我感觉到难堪。”周周说。
在新学期开学后,周周参加了姜老师在外面开办的补习班。快期中考试了,老师开始收补课费。
“本来是不想参加(补课)的,但新学期报名时,姜老师多次以孩子暑假作业没有完成为由拒绝让孩子报名,这才参加了她的补习班。”周周的母亲说,参加补课也是希望老师对孩子好点,缓解关系。
补课的事情她并没有跟丈夫说,本来就有些畏惧父亲的周周,不知道怎么向父亲开口要补课费。
周周说,24日这天是姜老师第三次讨要补课费了,她觉得很没面子。她说不想活了,小梦也说跟着她“走”。
“自己没有人喜欢了”
小梦说,毒药是自己先喝的。
这个12岁、1.6米高的漂亮女孩,性格内向。在侯老师眼里,“孩子安静、听话,但最近学习成绩下滑”。
“之前考试能进入前20名。”王峰说女儿有一次考试成绩跌到了30名,哭了一天。女儿的变化还有,以前上学积极,新学期上学却总爱拖拉。
侯老师也证实以前爱说话的小梦,有段时间上课经常一言不发,发呆,只知道埋头看书,做作业。
“其实小梦一个字都没写,只是在作业本上乱画。”周周说。
在小梦眼中,自己心情不好都是因姜老师造成的,她爱在同学面前批评人,性格暴躁,发怒时“眼睛瞪得大大的,很可怕”。
小梦每次数学作业做得特别认真,她说担心被姜老师点名骂,拉到门外罚站。
“给你们上课完全是浪费时间”,小梦说,这句话是姜老师的口头禅。在小梦看来,老师是要放弃她们这个差班了。全校六年级9个班中,6班学生成绩普遍差,“老师不待见(喜欢)”。
小梦一直很喜欢五年级下学期调到合肥去的原班主任赵新荣老师,也就是侯老师的前任。在她眼里,“赵老师性格开朗,对同学很和善,说话声音都很小,对每个同学都很好”。
小梦觉得赵老师调走后,“自己就没有人喜欢了”。
王峰说,很长一段时间,女儿嘴里挂念着赵老师,有时还说要写信给老师。女儿对赵老师感情很深厚。
赵老师调走后,侯老师接任了班主任。
周周说,“侯老师不爱管事,管事的都是数学老师姜老师,她很强势”,姜老师特别讨厌她们几个学习下降的孩子。
“我讨厌死她(姜老师)了。”和小梦不同,周周直接和姜老师发生了冲突。
那天是自修时间,周周看一本课外书,被姜老师发现。姜让她将书交出来,被拒后,直接抢了去,还指着她的头说:“学习这么差,还看课外书。”那天,周周被很多同学讥笑。
因为和老师相处不好,矛盾一再激化,周周成绩更加下降。“女儿以前数学都考80多分,五年级期末考试只考了48分。”周家亮说。
两个此前成绩不错的孩子,在成绩下降后,更强烈地感觉到“失宠”了。她们的家长从女儿的言语中,感觉到她们对数学老师的“敌意”。
“差生”考试需要回避
4个女孩的教室,面积不足40平方米,塞满98人,座位间只容下一个身体的空隙。里面学生要出来,外面的同学须让位才行。
11月13日早10时,语文课。侯老师在读一篇课文,解释新成语,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三个男生在窃窃私语,不时嬉笑打闹。朱朱坐在两名男生旁做笔记。
她说,在几个调皮男生影响下,自己也不能专心学习。本来坐在最后一排的她,因为小梦和周周出事后不再来上课,她就和几个男生挨着坐。
朱朱的成绩排在全班50名之后,考试经常不及格,和几个男生是老师不管的对象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将她安排在后面,就是不想让她影响别人,学不学随她。”周周说。
11月12日,记者见到两名男生家长。
“孩子作业经常不做,他说不会做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其中一位从事房屋装饰的父亲说,孩子的户口原不在县城,为让孩子能读上这个县城比较好的学校,托关系送礼,还交了6000多元借读费才进去,但孩子从4年级开始成绩变差厌学。
他说,很多时候怕接到老师电话,“肯定是孩子又闯祸了”。几天前,他被老师叫去,儿子将旁边一名男生推倒了。
“孩子以前性格很好,这两年性格开始暴躁,一点小事就会跟人打架。”在父亲眼中,孩子画画很有天赋,“能画个什么像什么”。
朱朱说,老师对他们懒得管,作业情况也很少过问。
“一到考试时,就让孩子放假,不让孩子参加。”这位男生家长说,老师担心孩子考试成绩差,影响全班的成绩,就劝说孩子不要参加考试,孩子也不敢跟家长说。
为了考试的事,这位家长说曾和老师争吵过。
阜南二小副校长王传英否认不让孩子参加考试,但多名家长证实有此事。
当事老师:“我究竟哪里得罪她们了?”
11月12日,记者辗转联系上了事件中的姜老师。她拒绝了记者见面采访的要求,答应在电话里聊聊。
事发后,这位40多岁的女老师,被停课接受调查。
“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,我们的原则是先停课。”阜南县教育局党组成员、办公室主任朱亮说。
今年过多的变故,让姜老师憔悴不堪。她说自己心脏病旧病复发,经常难受。对于孩子将矛头对准她,她说“不能理解”。
“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事(孩子服毒)没有任何责任,我从来没有体罚过学生,也没有给学生压力。”但她说,自己缺乏对问题的发现。
“我求她们还不行呀,我究竟哪里得罪她们了?”姜老师在电话那头显得无辜和无助。事发后,姜老师和受伤还拄着双拐的丈夫,一同赶到医院看望小梦和周周,被孩子家人“请”了出去,她觉得难受。
“这是将我往绝路上推呀。”她说自己严重失眠,神经性失眠。此前,她的丈夫从房顶上摔断双腿后,她一个人支撑着一个家。
针对小梦和周周所说的学习压力,姜老师解释,六年级就要小学升初中了,有一些作业是正常的事,但她没有强求学生一定要做完,也没有给学生过多压力。
对于孩子表现出来的不良情绪,她说“没有发现”。她反问:“那么多孩子没事,就偏偏她们觉得学习压力大?”
她称自己的压力也大,每年的优秀评定都跟教学成绩挂钩,“我很努力了,但这个班成绩还是差,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。”
她说,有几个学生不好管,不听话,上课做小动作,自己不学习还影响其他孩子,“不管教连正常的秩序都无法保证”,有时就会批评这些孩子,但目的是让他们好好学习,并没有敌意。
对于小梦说的被催要补习费一事,姜老师拒绝回答并挂断了电话。
不参加补习班不让上学?
此前,姜老师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承认,她确实在校外办了补习班,但这个补习班是应学生家长的要求办的,是无偿服务。参加不参加补习也是完全自愿,她没有根据补课来安排学生座位,更不会对学生另眼相看。
不过,很多家长说,这个有些神秘的补习班是姜老师赚钱的方式。
在周周和小梦的指点下,记者来到开办补习班的地点——阜南县粮油公司老宿舍楼。周周和小梦说,事发前她们一直在这里上课。姜老师给她们上课,每天从下午5点上到7点,两个小时。参加补习的都是同班同学,最多时有30多人。
“老师在课堂上说,补习自愿参加”,周周说,老师一边说自愿,一边私下找一些学生,劝他们补课。
“每个孩子一个学期600元,相当于一堂课几十块呢。”周家亮说,上学期老师就找到女儿参加补课,但女儿没参加。
周家亮说,这个学期到学校报到时,姜老师说周周暑假作业没有做完,不给她报到,连续报了3次,都被拒绝了。“第四次去时,周周说参加补课,姜老师才给报到。”
周家亮认为,这明显是老师给孩子“穿小鞋”,利用手中的权力歧视孩子。
为了和老师搞好关系,周家亮说很多家长都选择补课和老师“加强沟通”。
“为让孩子有个靠前座位,我给老师送过烟酒,充过话费。”王峰说,直到孩子读五年级后才不送了,因为老师换得频繁,送出去也没用。
记者在周周补课的民房发现一张补课宣传单,记者拨通了上面留下的张老师的电话。对方说,二小出事后,补习班停了,如果需要可以到她家去,还承诺会给孩子老师打招呼,让老师对孩子好些。
一些家长说,张老师就是阜南二小的老师,否则没这么大的能耐。
阜南二小副校长王传英否认有教师办补习班,“如果有,也只是个别家长想出的点子”。
成绩好坏决定“地位”高低
周周的父亲周家亮是一个泥瓦匠,后来改行做了菜农。
两年前,看着冬季蔬菜比较赚钱,他租来15亩地种大棚蔬菜,光景好的前两年,解决了温饱,还还上了家里盖房子欠下的1万多元债。
正在他准备大干一场时,形势突变,蔬菜价格下跌过半,再无利润,他不得不又改种其他庄稼。为让两个孩子有出息,他让妻子在县城租了房子,带两个女儿在县城读书。
孩子户口不在县城。他托遍了关系,送去一件价格不菲的礼物,交了8000元的借读费,女儿周周最终读上了县城比较好的小学——城关二小。
因为这个,他在村里很有面子,被视为能人。
和他一样,很多农村的父母都选择了这所学校,造成两栋教学楼挤进6个年级近3000名学生。
“农村很多人外出打工,有钱后就希望孩子能读个好学校。”阜南县教育局党组成员、办公室主任朱亮说,三四年前,阜南县就有了农村孩子送到县城读书的风气。这些孩子,在县城老师眼里,学习成绩参差不齐,不好管理。
出事后,小梦转学到阜阳一所私立学校,周周回到老家刘楼村小学读书。
“孩子去上课,明显要比农村的孩子学习好,老师还准备让她做班长。”周家亮说,女儿在新学校很招老师喜欢。
“学校有几个调皮的男生,老师说让少跟他们来往,免得影响我的学习,将我的成绩拉下去了。”周周说。
但她不理解跟这些孩子一起玩,怎么就会将自己的成绩拉下来?而仅仅在20多天前,她自己就遭受了类似的“待遇”。
这一戏剧性变化背后的秘密,说出来也不难:成绩就是硬道理。
难产的调查报告
11月13日,淮北小县城赶集的日子,人们在大街上或懒洋洋地走着,或急匆匆地跑着,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希望,每个人都握紧自己的心事。
王峰和周家亮委托了律师,再次找阜南二小李校长,希望解决孩子的医疗费等问题。李校长说自己在外地开会,让他找王传英副校长面谈,随后关掉了电话。
王峰说,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找学校和教育局了,他们要求学校支付所有医疗费,还有对事件做个调查,给他们一个说法。两个孩子都花去了8000多元的医疗费。
在交涉两天后,学校给了每个孩子4000元医疗费。“再打电话过去,对方说不要纠缠责任了,因为孩子毕竟没啥大事。”
王峰有些恼怒:“难道非得孩子死了,才是大事吗?”对方不再回应。
11月13日,朱亮说,事发后,教育局出面以抢救孩子为第一要务,并对当事老师展开调查。为了公平,由县委监察室和教育局等部门组成调查组,对老师是否有偿补课展开调查,“补课是存在的,老师是否收费还在调查,会有一个结果”。
对于两个家长提出的赔偿要求,他断然拒绝了:“孩子喝药是孩子自己的事,家里也有脱不了的干系,不能一棍子打到学校去。”
这天傍晚,老婆给周家亮打来电话,说村里死了人要去拜祭,身上没有钱。周家亮让她从邻居那里借50元,等自己回家给。女儿要吃县城里做的包子,虽然家里只剩下300元现金,周家亮还是买了5元钱的包子带回去。
“再不赔医疗费,家里一点活钱都没有了。”他无奈地说。担心被村民看到有生人到来,影响女儿名声,等天完全黑了,他才同意带记者去。
但在记者离开时,还是有好事的邻居趴在墙头偷看。周家亮摇着头,躲进了屋子再没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