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年人养老悲剧:无处安放养老床
我国属于老年人的时代即将到来,养老成了国家关注的重点,然而,我国的养老院发展却跟不上老龄化的发展。北京公办养老院排号已排至十年之后,而民办养老院贵如黄金住都住不起。
有调查显示,2011年底,全国各类养老机构的养老床位315万张,床位数占老人总数比例仅为1.77%。
何处安放我那张养老床?
在北京,城区养老院“一床难求”现象凸显。北京市老龄委负责人坦言“解决养老问题迫在眉睫”。
《北京市“十二五”时期老龄事业发展规划》提出,不断完善“9064”养老服务模式(到2020年,90%的老年人通过社会化服务在家庭养老,6%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在社区托老,4%入住养老服务机构集中养老),形成以“居家养老为基础,社区服务为依托,机构养老为补充”养老服务格局。
记者历时一个月,调查百余家公办养老院、民办养老院,和社区养老场所。
今起本报推出北京养老调查系列报道,力图从公众角度展现北京养老的真实现状和问题所在,为未来养老体系建设提供参考。
丰台区马家堡,90岁的张寅生和老伴李玉珍,感觉回家的楼梯越来越长。
他们常常相扶着,看一眼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片。70年前,黑白照片上的李玉珍漂亮得像个电影明星,“年轻的感觉,压迫得让人窒息。”
劲松老式居民楼里,和80岁的兆芬(化名)一起回望过去岁月的,只有两只做伴的猫。满是皱纹的手里,公办养老院的排号已经等了近四年。
深夜里,90岁的卢月爱吵着“要下楼上班”,看到58岁的女儿拽自己,扯着嗓子大喊“救命、救命”。“你们怎么着老人了?还让不让别人睡觉?”街坊开门骂道。面对神志不清的母亲,侯群英和兄妹们坦言“快被折磨疯了”。
养老,于他们而言,成为了自己或家人无法解决的问题。
衰老像“刀子慢慢割肉”
张寅生说,衰老是慢慢感觉到的恐惧,“像刀子落到肉上,慢慢拉。”
20年前,退休在家老两口过着养花、画画的悠闲日子。4个子女,一个在国外,一个在外地,在北京的两个每周都会来看望。
早市晚市,张寅生提着布兜去买菜,回到家做饭,老伴儿李玉珍给他打下手,“如果就这样过完余生,很幸福。” 张寅生坦言,那时根本没想过去养老院。
一场小火灾改变了他的想法。
前年的一天,张寅生像往常一样做完饭,招呼老伴吃饭,但他忘了关火。
火苗烧着了抽油烟机,黑烟充斥厨房,涌到窗外,街坊踹开门大喊“着火了”。
“真吓坏了,突然感觉这么安静活着都力不从心了。” 张寅生说。
去遛弯的路上,李玉珍躲避不及被车撞了。
接连出事,子女探望频率增加,每周一次改为两三天一次,再改为一天一次,“他们怕我们突然死在了家里。” 李玉珍说,自己半年才慢慢恢复,“我和老伴想,这回得多注意点儿,别再给孩子们添麻烦。”
衰老的窘境没给老两口喘息机会,刚好的李玉珍又摔了一跤。88岁的她装上了金属股骨头,只能慢慢挪动。
老两口看着70来岁的子女,头发已白,面容憔悴,每天来照顾他们上楼梯都困难,“我俩心里难受”。
“几家人都被折磨着”
劲松37平方米的居室里,老伴去世后,80岁的兆芬和两只猫相依为伴。
女儿住亦庄,兆芬不愿去,“住不到一起,习惯不一样,他们受不了我和我的猫。”
儿子一家经济状况不好,“去年他要做心脏搭桥手术,都躺在手术床上了,医院要8万元押金……我儿媳妇说,去哪儿弄这8万啊,实在没办法,人又从手术室里给推出来。”
说起这些,兆芬把头偏向窗外,“未来的路,不能靠孩子。”
爱唱歌、爱打扮的兆芬,不愿别人踏入家门,“太乱,我会颜面扫地的。”手脚已不太利落的她无力收拾,家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。
只有两只猫相伴,她说有时希望来个收水费的,能说说话,但又怕来陌生人不安全。
相比兆芬,90岁的卢月爱很少有烦恼,除了偶尔清醒的时候。
老伴去世早,她一直跟两个女儿生活。四五年前患上老年痴呆症,五个子女轮流照顾。
58岁的女儿侯群英说,去年10月,母亲幻觉越来越严重,“一到深夜就不睡觉,不停敲门敲窗,说有人要害她儿子,甚至站到阳台大喊大叫。”
一晚三四次的闹腾,侯群英患有高血压的哥哥,照顾母亲时都得增加药量,“几家人都被折磨着”。
受不了的还有街坊邻居,经常到居委会投诉,甚至都报过警。
指望不上的社区养老
“孩子们也老了,不能再拖累他们。”张寅生夫妇决定去外边养老。
他们不愿远离自己的家,想起社区里的“日间照料室”。张寅生设想,白天跟老伴去日间照料室,有其他老人做伴,万一犯病还能及时送医院。晚上,两人就回家住,也能和孩子们在一起。这样既解脱了孩子,还能守着安全守着家。
张寅生碰了一鼻子灰,居委会说,有日间照料室没人去。“我去看了,只有两张床两套被褥。再加上没医生,我们害怕。”张寅生说。
也是抱着“解脱子女”寻找日间看护室的丁怀礼同样失望。他独居在芍药居一个近两千户的社区里,3个子女都在本地,“人老了毛病多,不愿跟他们住。”他去社区日间看护室,20来平方米房子内没有老人,已变成居委会的办公场所。
“从设立初就没有老人敢去,后来日间看护室就变成了社区举办活动的公用场地。”丁怀礼所在社区的居委会负责人并不讳言他的现状与担忧,“居委会分不出人手照料,也分不出多余的钱雇人看护,老人在这是有风险的,万一出现急病,死到这了,责任算谁的?”
北京“十二五”规划数据,2010年百名老年人拥有日间托老床位数1(张)。
正如张寅生和丁怀礼的遭遇,近日记者探访多个小区,日间照料室现状多为“只是有这么一说”。现实中,很多社区缺乏人手和资金,日间照料室早已废弃,甚至一些社区的照料室已变成杂物间。
得等10年的公办养老院
电影《桃姐》里,年迈的桃姐对“干儿子”说:我干不动了,我要去老人院。“干儿子”反问:你真的想去老人院。画面中,神经绷紧的桃姐挤出两个字,愿意。
“谁真正想去养老院呢?我子女齐全,去养老院算个什么事呢?”张寅生和老伴眉头皱紧。但社区养老指望不上,他们又只能去找养老院。
面对着越来越多的疾病和不便,心高气盛的兆芬也开始寻找养老院。
“公家的,放心。”张寅生夫妇、兆芬、卢月爱的儿女都最先想到公办养老院。他们的理由大致相同,公办养老院设施完善、服务齐全、收费合理,更重要的在市区内,家人看望方便,“突然发病,送医院抢救都快”。
据北京市民政局数据,截至2011年年底,养老机构总数为401家,其中公办215家,民办186家,每百名老人拥有的床位数为2.9张。
在数据上,公办占多数,但现实并不乐观。
张寅生带着老伴找了多家公办养老院,均被拒之门外,理由都是“满了”。
四年前,兆芬就在北京第一社会福利院和第五社会福利院登记排号。虽然多次电话询问,但答复至今都是“没床位,还得等”。
除了没床位,拒绝卢月爱的还多一个理由,“公立养老院都不愿收不能自理的老人”。
第一社会福利院是北京“标本”的养老院,位于朝阳区华严北里闹市区中的静谧之处。